女眷们就越发和顺柔弱了，凡事只想息事宁人，好些年没见这般果决，不怕事情闹大的性子了。
这承安王妃如此果敢，下手利落，倒是跟上头那位一直唱反调，想着把事情捂住的老王妃有了明显的对比。自此官眷们心底里不禁有了一杆秤。
陆凝凝本也不是想来出风头的，闹了这么一场，虚乏的身子有些受不住。
从醒了到现在一直没吃什么东西，只稍稍用了点茶水，嘴里的参片也没什么用了，越发觉得头昏脑涨。
她只得起身勉强行了个礼。
“母妃容禀，儿媳身子实在不适，先行告退，实在失礼于诸位娘子了。”
那些个官眷们都是成了精的，惯会见风使舵，见这承安王妃如此气魄，便有些愿意讨好为她说话的。
“王妃身子弱，这会子劳心劳神，快回去歇了吧。”
“是啊是啊，又没什么外人，提什么失礼不失礼的。”
老王妃脸上的颜色变了几变，终究是没说出什么不许的话来。
陆凝凝被瑞雪搀着，刚上了撵轿，眼皮就有些睁不开了。
“银枝啊，那个叫玉环地跟王爷……”
她嘴上说着话，却跟被浆糊糊上了一样，声音越来越小，体力实在不支，半昏睡了过去。
薛婆子和瑞雪把人服侍回房躺下来，又安排了膳房炖上汤羹，和些许好消化的饭菜，聚在一起高兴地简直要流出泪来。
“咱们姑娘经此一役，莫说是在王府，就算是在整个京中的官眷圈，也算是站着脚了，日后谁敢轻看了姑娘一眼。”
瑞雪喜得直抹眼泪，薛婆子纠正她道：“别一口一个姑娘的，要叫王妃。不过你说得对，咱们王妃，算是熬出头了！”
瑞雪不住地点头，去瞧旁边的银枝，却似乎有些忧心忡忡。
“银枝姐姐，你怎么不高兴？难不成她们当真是王爷的……唔！”
瑞雪还没说到一半，便被银枝过来堵住了嘴。
“瞎说什么呢？只是从前我跟玉环姐一次伺候过，见她落到今日这般田地，心里有些不落忍罢了。”
瑞雪点点头，小丫头单纯只道：“也是，她也是可怜人。”
……
陆凝凝是被饿醒的，一睁眼便闻见了扑鼻的饭香。
硬是拖着虚弱的身子从床上弹了起来，三步并作两步挪到了桌边，捧起喷香四溢的鸡丝粥，两口喝掉了大半碗。
热乎乎的汤下了肚，饥肠辘辘的胃才勉强得了些许慰藉，稍稍舒坦了些许。
软嫩的包子，圆胖可爱，咬上一口满嘴流油，鸡蛋羹蒸得又嫩又香，刚一入口便滑进了肚里。
清蒸鲈鱼做得也好，一点也不腥气，还有软烂脱骨鲜香炖排骨，现在每道菜都让她垂涎欲滴。
囫囵吃了个大半饱，陆凝凝才分神瞧了瞧别的。
顾成泽已经从宫里回来了，正在不远处坐着，正静静瞧着她。
他脸上不悲不喜，没什么表情，冷静地叫人害怕。
老天爷！自己不会是自作聪明好心办坏事了吧？
卧槽！那个叫玉环的和小丫头，不会真是顾成泽的外室和女儿吧？
含在嘴里的半口汤勉强咽下去，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。
“王爷……回来了啊？饿不饿，要不要吃点？”
顾成泽没说话，屋子里静得不得了，陆凝凝这才发觉，屋里一个伺候的都没有，瑞雪、银枝都不知道去了哪里。
陆凝凝眨眨眼，瞧着窗边的美男，现在一点也不觉得美色动人心。
她没来由的先觉得脖子发冷，紧接着脊背也跟着发凉起来。
承安王还是没说话，缓缓踱步到里间。
陆凝凝心口怦怦直跳，乱糟糟地蹦跶成一团，全然是吓得。
只一小会，他便从里间屋出来，手上拿着一件芙蓉色外裳，搭在了陆凝凝肩上。
衣裳是暖的，可陆凝凝却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，只一个劲地怀疑顾成泽可能要掐死她。
剩下的那些饭菜突然就不香了……
陆凝凝想想自己的这辈子，很有可能死于逞能。
身边的男人沉默了好一会，突然张口道：“我一出宫门便闻听了家里的事。”
陆凝凝战战兢兢如履薄冰，“玉环姑娘不是我逼死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顾成泽淡淡道：“是我逼死的。”
陆凝凝：“啊？”
她猛烈地咳嗽了起来，险些把最后那口包子呛进肺管子。
顾成泽给她递了杯茶水顺气。
“玉环是自小跟我一起长大的。”
陆凝凝含着的那口水有点咽不下去，心中警铃大作，不会是白月光吧？
“她自幼生的圆润，能吃能睡，做活也很好，是个很好的姑娘。”
陆凝凝安安静静听着，看着他眼神悠远地回忆起了那些不算太久远的岁月。
“她做得一手好菜，冬日里炖羊肉，夏日里做西瓜酪。衣裳缝的也好，以她的手艺，就算不在王府当差，在外头卖绣活，也能把日子过得不错。”
虽是主仆，可男孩女孩自幼一同长大，总多多少少有些许青梅竹马的情意。
“玉环很爱笑，最爱到池塘里钓了鱼，捞回来炖汤。她的鱼汤做的极是鲜美，每每又能研制出几分新花样了，有那么几年，我也算很有口福。”
陆凝凝越听越不对劲，一个貌美、爱笑，在主子面前讨喜，多年以后谈论起来，还能说出她诸多好处的贴身小丫鬟，年深日久的就此走进顾成泽心里，这可太说得过去了！
她又想起今日消瘦颓败，满面愁苦，近乎没有一丝生气，只有无尽的眼泪的那个小妇人，着实很难她跟顾成泽嘴里形容的一个可爱的小胖丫头融合在一起。
可命运总是比想象中更操蛋些，兜来转去，在某一个猝不及防的节点上，就什么都变了，悄无声息地将一个人的人生搅得天翻地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