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步判断是溺亡的。
因为这间高级浴室，除了黄福森本人之外，之前没有人，进去后，也没有第二个人进去。
黄福森是熟客，他很清楚里面的设施和物品摆放，也不需要人帮他放热水，一切都是他自己来的。
“陆兄，这老黄有没有什么病史，比如心脏病，突发心梗什么的，然后刚好在泡澡，没办法呼救……”
“心脏病没听说，肾亏倒是听说过。”陆连奎给回了一句。
“老黄好大烟吗？”
“怎么不好，烟瘾还不小呢，每天少说也得来上两口，不然提不起精神头。”
程默点了点头，他见过黄福森，当时就觉得他脸色不太对劲，像是那种瘾君子。
但这是别人的隐私，他也不好当面问，只能是猜测了一下。
不过以他探长的身份和地位，每天抽的大烟根本不需要自己掏钱，有的是人愿意孝敬。
“好在我跟他无冤无仇的，没有杀人动机，就算有仇，我也不会傻到在自家浴池杀人，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？”陆连奎抱怨道。
“老陆，这案子谁负责？”
“成都路捕房的罗斯探长负责。”陆连奎说道。
“罗斯，就是那个跟西班牙外交官老婆有一腿，差点儿丢掉公职的罗斯？”程默对工部局选捕房的探长以上的人员都做过了解，这个罗斯给他印象十分深刻，喜欢搞人妻，结果不小心搞到人家西班牙驻沪领事馆一个参赞的夫人，当时新闻挺轰动的。
不过外国人开放，这点儿事儿，这要是在国内，肯定是被吐沫星子淹死，他反倒没啥事儿。
当然因为影响有点儿恶劣，差点儿就被从工部局巡捕房开除了，但最终还是留了下来。
什么原因，这个程默就不知道了，他当时还没进工部局巡捕房呢。
“对，就是他。”
“老陆，你自求多福吧。”倒不是程默幸灾乐祸，而是这案子如果华人探长来查，就好办多了，工部局华探多少都要给陆连奎一点儿面子，但英国人就未必了。
他们瞧不起中国人，甚至有时候态度极其恶劣，就算一个白人小小探员，陆连奎这样的华人督察长都不敢轻易得罪。
因为，中国人哪怕职位再高，在巡捕房都是最低等的。
尤其是陆连奎这种跪了几十年了，畏惧已经深入骨子里了，而程默则根本不怕。
谁弄自己，他就弄谁，还好，现在还没有哪个西人巡捕与他对上，基本上不是无感，就是对他还不错。
毕竟，他现在也持有英国护照，而且还得到副总董托尼·恺自威的站台。
“老弟，你跟罗斯能说得上话吗？”
“我虽然兼管成都路捕房政治股，可那边我很少去的，罗斯也就见过两面而已。”程默倒不是推脱，他跟罗斯真没有什么私交。
“我准备今天我晚上请他吃饭，就在中央大饭店，打算请你作陪？”陆连奎道。
“不好吧，你请他吃饭，肯定是聊案子的事情，我去做什么，跟他又不熟？”程默婉拒一声。
“万一我俩吵起来，你还可以帮我说说话，又打个圆场，是不是？”
“那也不一定非要找我吧，找个跟罗斯熟悉的人，你在巡捕房多年，认识的人多了……”
“我认识的人是不少，可关键能在这件事上帮我的不多，老刘他不会说英国话，他来，最多帮我陪着灌酒，其他的，什么都做不了。”陆连奎在电话里哀求道：“帮帮忙吗，你这个人情我记着了。”
“别，你不打电话给我，我也要打电话给伱，就这么说定了，程老弟，就今晚，中央大饭店三楼，老地方，你早点儿来。”说完陆连奎就挂断了电话。
……
黄福森死了，对自己来说，无疑是有利的，不管是不是李平干的，这制裁的任务算是完成了。
现场什么情况，他还不知道，也不方便过去，自己不能表现出太关心这个案子。
不然会让人起疑心的。
但是陆连奎的邀请，正中自己的下怀，这正是瞌睡送来一块枕头。
……
殡仪馆，解剖室。
黄福森的溺亡这个案子，引起工部局警务处高层的关注，特别警务处长赤木清之插手了案件的调查。
当然，赤木清之并没有撤换掉罗斯，他虽然是特别警务处长，但对英租界内的案子并没有直接管辖权，除非是跟日人有关系的。
但这个案子死亡的是一个最近配合日本宪兵特高课抓捕了多名“蓝衣社”分子的华捕。
赤木清之有理由怀疑这一起溺亡事件不是意外，而是谋杀，他介入进来，老巴阻拦不了，就是工部局总裁费信惇也阻止不了。
所以，有关黄福森的尸体解剖，赤木清之派了宫本喜多郎过来盯着，确保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。
日本人过来监督尸检，负责解剖的法医自然不敢怠慢，不但把黄福森开膛破肚，将五脏六腑是梳理了一遍，检查了胃溶物，肝脏也做了毒物检测，血液也进行了化验……
甚至还用X光照射了全身，看有骨骼有没有受伤，脑部也开了窗口，检查是否中风脑溢血的情况。
这一来，等于说给尸体做了一个全身的检查，把能排除的问题都找出来。
“宫本探长，经过我们初步尸检得出的结论是，黄福森探长是突发心梗无法行动，最后溺死浴池，死亡负责溺水和心梗的两种特征，溺水是因为心梗引起的，但是应该病发突然，病人在浴池中失去意识，无法呼喊，最后不幸溺亡。”负责尸检的刘法医熬了一夜，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。
“这么说，这是一场意外？”
“我只能说黄福森的探长是心梗导致的溺水，但什么原因导致的心梗，这就不是我能解答的范畴了。”刘法医道，“突发心梗有很多种情况，有外部刺激，也有药物导致，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，我现在也无法给你确切的答案。”
“会不会是药物引起的？”
“我们检测过胃溶物和肝脏，并未检测出可以导致心梗的药物，血液里也没有发现毒素，但是，尸体解剖发现，患者有高血压，血脂非常高，心脏附近一部分血管堵塞的很厉害，这或许是导致他突然心梗的原因，有时候热水刺激之下，血管内壁的血栓脱落堵塞血管，也容易引发心梗，非常危险，如果不及时送医，死亡率是极高的。”
“也就是说，你不能判定是意外或者谋杀？”
“对不起，宫本先生，这个我无法回答你，我只是根据尸体解剖得到的信息说话，查案是你们巡捕的事情。”
“查，罗斯探长，现场封锁了吗？”宫本喜多郎扭头向罗斯探长询问一声。
“当然，出事后，我第一时间安排人到现场，现在还有人看守在那里，不过现场进去过很多人，估计留下的线索不会很多。”罗斯也不喜欢宫本，但没办法，上头的命令，让他必须配合宫本调查这个案子，给出一个明确的结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