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在恢弘巍峨的皇宫里，厉冰雪对周遭的景致毫无兴趣，看了一眼陆沉的面色，低声道：“这次交差之后，希望陛下能准你休息一段时间。”
陆沉微笑道：“希望如此，说起来你与师姐何时变得这么亲近？我竟然毫无察觉。”
厉冰雪不由得想起北伐战事中，她率领飞羽营驰援定风道，与林溪一起并肩作战，阻拦庆聿忠望麾下的景军主力骑兵。
那是她们第一次没有外人干扰地相处，脱离陆沉的影响观察对方。
记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，厉冰雪微微昂起下巴，轻哼一声道：“这是我和林姐姐的秘密，当然不能告诉你。”
李道彦这个举荐合情合理，虽然稍稍快了一步，但考虑到眼下朝堂的境况，倒也不算唐突。
一边是朝廷大局，一边是家族兴衰，老人只能选择一个暂时压制、另行安排的折中之法。
众人需要时间消化天子这些处置的深意和影响，但是李端显然不会给他们在这个场合思考的时间，继续说道：“李相和薛相针对朝中各部缺额拟定的名单，朕已经看过了，基本没有问题，只不过还缺了两位尚书。”
转头望去，陆沉神情肃然，和其他人差别不大。
李端这才翻开卷宗，脸上并无明显的怒色，一边翻看一边说道：“王晏、郭从义、宁元福、乐钦义、胡海这五人凌迟处死，家中男子一律处以斩刑，女子发卖教坊司，并处罚没家资。”
走进殿内，陆沉望着眼前的景象，略微有些意外。
这一次他已经收回京军大权，在朝堂上从容安插人手，江南世族实际上的损失远远不止四家倒下那么简单。
“嗯，我明白。”
李端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，道：“李相，朕已经让了一步，莫要继续推辞。”
厉冰雪话锋一转道：“今日陛下为何要召见我？按说你是清查乱党的负责人，陛下见你一人便可。”
钟乘当即起身行礼道：“臣领旨，陛下谆谆叮嘱，臣必当铭记在心。”
“关于户部尚书，朕倒是有个人选。”
李端却没有去看钟乘，定定地看了老人几瞬，随即又望向薛南亭问道：“薛相意下如何？”
一念及此，他提醒道：“无论待会发生何事，你莫要激动。”
李端定定地看着老人，稍稍沉默之后，颔首道：“李相光明磊落，素有古人之风，此乃国朝大幸，朕所思确有不妥。”
李端看了一眼面前的卷宗，旋即温和地说道：“坐。”
陆沉倒也洒脱。
天子照例坐在御案之后，殿内有数位重臣，分别是李道彦、薛南亭、秦正、刘守光、张旭、和翰林学士钟乘。
李道彦沉吟片刻，缓缓道：“禀陛下，吏部尚书一职举足轻重，关系到朝局能否稳定，故此轻忽不得。老臣思量再三，举荐钟学士升任吏部尚书。”
“老臣谢过陛下。”
李端点了点头，这才对钟乘说道：“钟爱卿，朕将吏部交到伱手上，希望你能用心国事，勤恳自勉。”
厉冰雪点了点头。
“老臣谢过陛下恩典。”
李端环视众人，继而道：“永嘉府尹景庆山，多年来兢兢业业任劳任怨，而且颇有治政之才，恰好荆国公对其颇为称赏，因此朕决定提拔其为户部尚书，众卿家可有异议？”
二人来到文德殿东暖阁，才知道天子今日不止召见他们，而且他们是最迟赶来的人。
“就这样吧。”
今天他没有征询这些重臣的意见，堂下亦无人提出反对。
“行，不说便不说。”
李端温言道：“虽然此举不妥，但是以李适之这些年的政绩，朕岂能视而不见？这样吧，陈春赴任定州刺史之后，礼部左侍郎一直空缺，便让李适之迁任礼部左侍郎，负责明年开春的会试大典。”
如果天子不适当安抚，江南十三州难保不会出现动乱。
李端继续说道：“钟卿家接任吏部，翰林院不可无学士执掌，朕同样有个人选，诸位可以参详一番。”
御前有座历来是君王对股肱之臣的嘉赏，陆沉以前只见过李道彦有这个待遇。
只可惜有些话无法直言，一者李适之确实没有参与叛乱，二者他先前做的那些事情肯定不为天子所容，这关系到锦麟李氏上千口人的命运。
换句话说，在两位宰相当政的前提下，六部尚书之中仅有吏部尚书能挤进这个权力核心。
李道彦花眉微扬，恭敬地说道：“事涉部堂重任，理应陛下圣裁。”
旁人并未听出，老人此刻的语调中有几分萧索之意。
尤其是在王朝处于平稳状态的时期，不存在一步登天的可能，这道程序不可或缺，钟乘便是一个珠玉在前的例子。
“另外，着有司彻查德安郭氏、永新王氏、长乐宁氏、兴山乐氏这四家门阀。不止要查他们是否和京中叛乱有关，但凡是作奸犯科、欺良霸善、侵吞田产等等不法之举，皆要严厉查处。”
感知到这位老人复杂的目光，李端放缓语气道：“刑部左侍郎李适之，为官清廉名望颇著，又擅注经释义，其文章功底更是朝野皆知。朕决定由他接任翰林学士一职。”
此言一出，众人下意识地看向苍老的左相。
李道彦微微一怔，他意识到天子决意要用加恩李家的方式安抚江南人心，这是无法推却的旨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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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知道天子的这些安排肯定暗含深意，朝堂上这些人精此刻肯定在冥思苦想，可她就是兴致寥寥，甚至觉得比不上在府中磨炼武功。
江南九大家，一次便倒下四个。
李道彦很清楚天子这个安排没有恶意，但是他同样有苦衷。
与以往不同之处，所有臣子都是坐着而非站着，虽然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圆凳，却也是极其罕见的场景。
李端这次却诚恳地说道：“李相不必过谦，朕需要你的建议。”
“秦之珩、郑连兴、严焕明等五百九十四人，处以绞刑，亲族三代以内不准为官。”
李端合上卷宗，平静的语调传进众人耳中。
虽然郭王宁乐四家门阀肯定会被抽筋拔骨，但是天子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。
叛乱发生的那一夜，景庆山没有丝毫迟疑，在第一时间表明立场，并且派人四处奔走召集力量勤王护驾，虽说他的举动并非影响局势的决定性因素，但是这份忠心非常难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