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小姨打小就是家里最受宠的，不过当时条件有限，所谓受宠，也不过就是家里的苦活儿累活儿不叫她去干。
哥哥姐姐下地的时候，余小姨在家洗衣做饭。
这在当时已经算是轻省活儿了，但是对余小姨来说，却因此缺少了跟外界接触的机会。
所以余小姨性子单纯，容易被哄骗。
结婚时因为姥姥姥爷身体不好，着急给余小姨找个“后半生依靠”，结果没想到误入火坑，被婆家给箍住了。
纵观余小姨半生，几乎都是待在单一环境里，无论是被宠着还是被困着。
她这半年在乔玉的店里，才算是真正开始活出自己的人生了。
余小姨自己对此也十分感慨，她拉着乔玉下楼，想看看外面都卖什么吃的。
初夏的夜晚，街道上是很热闹的。
摆摊的人不少，还有许多晚饭后来遛弯的。
乔玉看到一家烧烤摊，有些心动，拉着余小姨过去了。
“来一把羊肉串，一把五花肉串，再来一份韭菜，一份毛豆。”
陈乔玉忍了忍，才没叫上啤酒。
出门在外，还是不敢喝酒的。
余小姨坐在矮矮的凳子上，好奇地看着周围跟他们一样围坐在矮桌旁边的人们，十分新奇。
“乔玉，感觉城里人活得好畅快，街上这么多吃的，比咱们集贸市场整个儿加起来的都多。”
陈乔玉笑道：“可不是么，我在集贸市场开店，也是受了外头的影响，去外头走一走，才知道别人有那么多活法儿。”
余小姨信以为真，感慨道：“难怪你脑子里总有那么多新想法，店里隔三差五搞活动，都是我听都没听过的，我就觉得我这脑子，一辈子都想不出那么多主意来。”
陈乔玉嘿嘿一笑，说：“见识多了，自然会的就多了，小姨，你看你这次出门，不就见识到了好多东西吗？”
说话间，烧烤摊的老板把水煮毛豆端了上来，还有第一把出炉的五花肉串。
陈乔玉拿了一小把递给余小姨：“你看，咱们镇上就没有吃这个的吧，我要是没开百货店，说不定也学学人家的手艺，回去开个烧烤摊呢！”
余小姨听得直点头：“是啊，咱们镇上还没有这么吃的，这味儿还真不错，不过……”
余小姨小心地扭头看了一眼烧烤摊的老板，小声对乔玉说：“不过你这心也忒大了，这手艺是你想学人家就肯教的吗？”
余小姨是正儿八经的八十年代人，而且还是那种胆子非常小，思想非常传统的人。
在她的想法中，手艺人吃的就是手艺饭，教会了徒弟就饿死了师傅。
她觉得乔玉说的有一定道理，但是想法还是太美好了。
“人家学手艺的，谁不给师傅干几年苦工才能学到真手艺？你想学，人家还未必肯教呐。”
余小姨觉得自己就做不到。
这会儿的什么独门秘方，传统手艺，各种外地的、本地人不知道的吃食手艺，在几十年后的现代，都有各种书籍、手册、视频甚至真人教学。
而且好像现代人对这些手艺都没有这个年代人特有的那种“拿捏”心态。
陈乔玉在手机上看到好多人都是特别没有私心地教别人怎么做的。
比如现在枫桥镇还没有的小吃，什么油炸淀粉肠啦，还有听说是国外麻辣烫的关东煮，和什么糯米饭、竹筒粽子……
这些都是以乔玉在八十年代的经历完全不会接触到的东西，随便拿出来一样，放在镇上，甚至是县里、市里，那都是独一份儿的，很能挣钱的。
要是这会儿有人会这个，肯定被人追捧，守得牢牢的。
但是在现代就不一样，乔玉看到好多人都拍视频记录自己摆摊的经历，不光会分享小吃的做法，甚至连工具怎么做、进货多少钱，都会分享出来。
这也就是乔玉的时间不够，不然她要是想学，那根本就是分分钟的事儿。
听着余小姨的感慨，乔玉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守住本心，别因为有些东西太容易得到，就不珍惜了，在其他人面前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。
想到这里，乔玉也端正态度，认同余小姨的说法：“确实，摆摊挣钱也不容易，这手艺也是人家不知道摸索多久才学会的。”
“就是有手艺，人家还得学着怎么做生意，这摆摊的位置，还有食材怎么买、怎么保存，怎么招呼客人……都是功夫。”
余小姨点点头：“是啊，哪有天生就会做生意的人，我在店里就看着，别人都觉得你轻轻松松的，但是我看你天天看账本，要分析什么东西挣钱，什么东西好卖，什么东西压成本……天天操心着呢。”
除了这些，还有怎么维持老顾客，怎么吸引新顾客，怎么跟周围的商户打交道，怎么跟集贸市场管理员打好关系……
说起来简单，但其实每一项都是功课。
余小姨的夸赞让乔玉脸都燥热起来了，她连忙摆摆手说自己没那么厉害，但余小姨真心实意地佩服这个外甥女：“乔玉你就是很厉害呀，跟你妈妈一样，你妈妈以前也是很多想法，很多主意的。”
余兰香过世很多年了，大家说起她来还是觉得她是个心灵手巧有主意的姑娘。
陈乔玉特别喜欢听除了陈家人以外的人说起余兰香来，那种从别人嘴里，再认识一次妈妈的感觉，是没有妈妈的她最接近妈妈的时刻。
烤串很快就上来了，现在的物价大多很便宜，做小生意的人赚的就是个辛苦钱。
陈乔玉这一把羊肉串，足有十串，每串上面都穿着四五块拇指头大小的羊肉，肥瘦相间，咬一口，又嫩又多汁，表皮还带着焦香味，满口孜然香，别提多好吃了。
余小姨这么内向的性子，都忍不住一连吃了三四串。
余小姨甚至还扭头看看别人，撺掇乔玉：“乔玉，那边有卖汽水的，咱们买两瓶汽水喝吧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