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原先想着应该也没多少钱，毕竟这会儿大家都穷，想着能给个块儿八毛的就很好了。
块儿八毛都够她在国营饭店吃顿大餐了。
谁知道人家拿出了一张大团结，非要塞给陈乔玉。
陈乔玉吓得不敢拿：“这也太多了！”
就算是时下工人工资高，也不能随随便便拿出十块钱来当谢礼啊！
可那两人却十分的不以为意：“嗐，这都算少的，我们厂原本预备着得花五六张大团结呢，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卖出去了。”
“我们也是啊，先前跑遍了我们市都买不到电缆线，最近的生产排期都要排到三个月之后了，我们新车间改造可容不得这么拖延。”
“我出来的时候我们厂长和书记就说了，不管花费多大的力气，都要买到电缆，新车间早一天改造完成，产能早一天翻倍，分秒必争。”
十块钱是两家厂子成功合作之后，一家出五块钱凑给陈乔玉的。
倒是也不算多。
卖电缆线的那个人年纪不大，还热情邀请陈乔玉去国营饭店吃饭，他悄悄跟陈乔玉说实话：“我们出差的差旅费都几十块钱，不花完回去也是要上交的，还会影响下一次申请差旅费。”
这饭吃不吃到是小事儿，但陈乔玉挺想知道别的公社别的县市都在做什么，发展到什么程度了，所以也答应了。
不过今天太晚了，国营饭店也关门了，明天白天大家都有事儿，就约好了晚上吃饭。
陈乔玉揣着大团结回到女宾通铺，还有点儿恍惚。
她以为单是现代挣钱容易呢，没想到省城挣钱也这么容易？
她不过就是楼上楼下跑了一圈，问了些事儿，这就挣了一张大团结了？
早知道省城挣钱这么容易，她早来了。
陈乔玉觉得幸福极了——这样就算是有一天现代的通道没了，她也不会陷入绝境。
当天晚上陈乔玉睡觉做梦都是数钱。
一会儿数现代的钱，一会儿数老家的钱，数得她眼睛都花了。
这还不止呢，第二天陈乔玉刚醒，拿着自己的毛巾和带水的罐头瓶子去一楼水房排队洗漱的时候，就有人找她打听。
“姑娘，你可是枫桥镇枫桥公社姚家村大队的陈乔玉陈同志哇？”
陈乔玉懵道：“是啊，您是？找我有什么事儿吗？”
问话的中年男人激动得抽出脖子上围着得毛巾，往自己大腿上拍了两下，说道：“我是三水公社的，我们想买棉花呢，不知道您这里可有什么渠道？”
三水公社？
有点耳熟，想起来了，爱花姐家里就是这个公社的。
陈乔玉听得一愣，虽然不知道这人为什么找上她，但还是掏出昨天的小本本拿出来看了。
昨天小本本上记了得有几十号人的，上百种农副产品和工业产品，她翻了一下，还真叫她找到了。
“有的，渭河公社的两个人有卖棉花的，他们住……哦，他们就住到昨天晚上，今天一早就回去了。”
三水公社的中年男人激动道：“对对对，我也是昨天晚上才打听到的，但是他们今天早上就回去了，没碰着！我在楼道上听人家说呢，说你这里有地址跟联系方式，我这才找来的。”
原来是这样。
这事儿不费什么劲儿，陈乔玉从本子最后面撕了一张小纸条下来，把渭河公社那两个人的联系方式抄写了一遍，给了三水公社的人。
她这么一抄，在水房里洗漱的人都凑了过来。
本来昨天陈乔玉登记的时候还有些人在外面没回来，今天这见到了，立马都跟着登记上了。
今天的人占便宜，因为昨天好多登记信息都在，居然接连有三四个人都找到了自己需要购、销的东西。
有个大姐说：“你这个本本比楼下的那个墙好用，那个墙上什么五花八门的消息都有，好不容易找到消息了，就写了个房号，找过去一问，好家伙，人早走了！”
陈乔玉想了想，这大概是这年头通讯不发达造成的。
大家都觉得出门见面才能谈成生意，所以只选择了人在招待所的时候沟通，没想过可能全国各地都会有人想要联系他们。
陈乔玉帮着好几个人找了信息，自己都没功夫排队。
但是幸好大家也很感激陈乔玉，有人用招待所的脸盆给陈乔玉打了水，直接帮她放好了。
还有人给陈乔玉买了早餐，有煮玉米，蒸米糕，还有一碗豆腐脑。
陈乔玉站在走廊上，东西就搁在窗沿上，她就这么站着吃了。
回头也不知道是谁把碗收走的。
忙活完这一阵，陈乔玉才赶紧收拾了一下，带上东西去省城的长途汽车站，她跟二姑约好了时间。
陈乔玉现在也算是出过门的人，问路坐车一路都很顺畅。
上公共汽车买票的时候，售票员听见陈乔玉说“普通话”，盯着她看了半天，最后没忍住问了：“同志，你是从首都来的吗？”
陈乔玉一听，赶忙摇头：“不是不是，我是从枫桥来的。”
售票员说：“你的普通话说的怪好的。”
虽说普通话推行已经很多年了，但一般不是老师，不是大城市来的人，都不会说，售票员自己算是“会说”的，但口音都没有陈乔玉纯正。
陈乔玉脸红不已——她刚去现代的时候说话口音也重呢，但是自己有心学认真听，慢慢也就憋过来了。
关键是现代那边几乎人人都会说普通话，连在菜市场摆摊的时候两边的大爷大妈都会说普通话，有了耳濡目染的环境，陈乔玉的普通话自然也说的好了。
其实昨天晚上在招待所她就感觉到了，招待所有蜀地来的人，他们说的话本地人听不懂，但陈乔玉觉得还挺好听懂的。
北方的话就更好懂了，除了一点点口音，陈乔玉基本上能听懂七八成。
南方话稍微难懂一些，只能听懂两三成吧，但连蒙带猜的，倒是也能沟通。
陈乔玉这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了，今天早上大家都找她，她那个小本本是其一，其二还是这沟通吧？
售票员的这一问，让陈乔玉醍醐灌顶，心里更加高兴了，她觉得在不知不觉之间，她学会了很多东西。
以前老听长辈说小辈：行啊，你长本事了，翅膀硬了。
听着不像是好话。
但她现在却突然觉得这就是最好的话啊，她特想骄傲地说一句——
她陈乔玉，长本事了！